微雨折花

茶不懂味，懂的是品茶人

炎炎夏日。

沟渠有水，只是几近干涸。太宰治唇角欲言又止掀动，最后将叹息收回胸腔。胸口气流积聚，长途跋涉的恶果淋漓尽致展现。这儿人烟罕至，没有传说中那般云烟缭绕，四面环山倒是真的。常年日晒风吹将黄土分离，已然皲裂至无解地步。水源稀少，山回路转多时方遇这一弯小渠。

环境算得上清幽，羊肠小道两侧樱花树并排耸立，尽处有人家，木质门被设计成半圆状，两边窗户几乎占了房门大半位置。门栓紧扣，锈迹斑斑。说是尽处也并非如此，房间筑在山洞里，若不惧险峭执意往上攀爬，也能寻出不错风景。只是这山连着山，上去了，估计也只能看到另一座山罢了。

太宰治独处时会变得脆弱，把自己绕进出不去的死胡同，那些平日里压抑着的苦涩纷纷冒出头想要目睹阳光。闲暇时想起，又觉人生如茶，果真是不错。人生如茶，头苦，二甜，三回味。可他自己又并非如此，他的人生仿佛被苦涩浸透，也不期待能活到回味的时候。

太宰治少年时与中原中也来过此处，那时阳光慵懒，闲闲散散落爬上肩头。少年中也橘发张扬，一张脸却是稚嫩模样。他身上染了黑手党的黑，却能不谙世事像个贵族小少爷。这样一个矛盾结合体，俨然茶还未泡开的模样。

日光微乏，风吹云散。两个少年大打出手，恨不得生吞了对方。被对方武力彻底压制，太宰治躺地上半阖眸子窥伺控制住他手腕压在身上的少年。他表情淡淡，唇色绯然。那双蓝色的眼霎时化作大海，波涛翻涌。心脏处传来急速跳动声响，太宰治不动声色别过头。

少年事，少年心事。

两人搭档得久了，关系却不见缓和，甚至越来越糟。太宰治心里清楚中原中也讨厌他什么，说来说去也无非就是他伪善虚假轻视生命那些无聊话。任凭别人眼底插科打诨，中原中也眼底杀意做不了假，他们是在认认真真厮杀。中原中也酒品差得惊人，他还记得那时天已回温，是适合约会的好天气。他在酒吧勾搭了位美人儿，中原中也背对他点了杯Bollinqer，没多久那个小矮子就醉得没边。太宰治当做没看见，中原中也忽然冲过来抬脚就踹，他险些避过，美人也被吓跑了。他想嘲讽几句，无奈中原中也直直倒向地面。太宰治当然没有送他回家的打算，把他扔沙发上已经是大发善心了。

中原中也闭着眼眉头紧皱，似乎做了什么不太好的梦。太宰治俯下身，忽然就被拽着领子拉下去。被中原中也强吻的感觉并不甘甜，反而有些苦涩。那时的中原中也已经脱去少年稚嫩，换了副成熟模样，心思变多，也学会隐藏。他嘴唇柔软，却含着青涩苦味。正是应和了头道茶水得苦涩、浑浊。茶碱和茶多酚争相拥挤，茶水上有微小泡沫，咕噜噜翻滚跃动，像极了他灵动的眼。很多时候，太宰治觉得自己是理解中原中也的，比如，理解他的处世，理解他对自己的厌恶。可有时候他又觉得，自己似乎并不理解他，比如这个莫名其妙夹杂着苦味的吻。

太宰治离开黑手党后，殉情似乎成了生活主旋律。那以后便很少见中原中也，即使见了，中原中也大抵也不记得他们曾发生过那档子事儿。毕竟一个清醒，一个醉意正浓。他不会问中原中也为何吻自己，却会问自己为何没推开。时隔四年再度并肩，中原中也比起过去没多少变化，爽朗、嚣张。少年时心事涌上心头，他想按下去，却任其生根发芽。人会欺骗别人，也会欺骗自己。

他注视着中原中也因异能消耗过度苍白的脸，想做些什么，又什么都没做。中原中也的确是变了的，虽然不甚明显，可眉眼舒展开来，是近距离能观察到的成熟韵味。他低下头，忽然想吻上去，想试一下是不是真的如二道茶那般入口醇香，回味甘甜。想透过旧日依稀眉眼，对比出往事不曾出现得韵味来。最后他逃离了，有微妙的心跳，和卑怯。

想起三道茶，太宰治便会心跳得飞快。回味留恋，简直像是共度一生了。茶水清淡，经时间研磨失了香气，失了韵味，却引人向往。可他们依然年轻，有的是力气。中原中也还是那个懂得享受的中原中也，热爱收藏美酒，也不吝惜品尝。心情好时便对着落地窗，闲品一蛊醉。醉了便醉，若是太宰治凑上来说句清茶胜酒，他会毫不犹豫出声嘲弄，茶又不醉人，哪比得上酒。

谁说茶不醉人。太宰治紧紧盯着他，眼神像是在品一杯浓茶，铺天盖地全是醇香。那些过往如同云烟，已然消散却沉在了壶底，埋在了心里。

这会儿中原中也没醉，撑着桌子看他。夕阳入幕，为人覆上一层暖橘光芒，配极了他的发色。许是被酒香感染，许是中原中也不设防姿态太过温暖。太宰治忽然俯身，吻了他眼角。中原中也没动，也没露出惊讶来。

他忽然想起年少时那场打架，他别过头，只记得自己心跳飞快，没去看中原中也。可那时，中原中也却收回匕首，拉起他也没松手，也是一样的夕阳入暮，他们抬头，月儿轻盈钻出云层。少年事，少年心事。陷入情思的，竟不止一人。

如果说中原中也一生如茶，个中味道，太宰治算通透了一半。一起度过的人生，像是顶翻壶盖儿的茶水，苦涩香甘纷纷溢出来。茶只有两种姿态，沉，浮。他们不似身世浮沉雨打萍的浪子野客，互相牵扯纠缠，渗透一生。茶满，便喝个痛快。茶少，也乐得细品。

他们是约定了过一辈子的人。浓淡冷暖总相宜，茶不懂味，懂的是品茶人。

END.

…文风清淡的自己都不想看。